1923年苏联留学生涂鸦事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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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刹国向西两万六千里,有国曰英吉利。今天讲个发生在那里的故事,

1923年8月5日深夜,一位俄国留学生,叫沃兹基边德诺夫,在英国搞出来个大新闻。其实说大也不大,就是在墙上涂了个鸦。他那个涂鸦,不像现在这些妖艳贱货,花里胡哨,什么tag,什么piece,什么mural。当时很简单,就写了一行字。但有一点比较特别,就是字写得特别大。红色的大字,三个俄语单词:мир, земля, хлеб——和平,土地,面包。

这既是当时世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,也反映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可以说相当具有普世价值。按理说,这个世界上,除了米饭原教旨主义者,没有人会对这句话有意见,但它却引起了巨大的争议。尤其是在讲俄语的海外俄人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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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呢?简单介绍一下背景。这句口号是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之后、十月革命之前提出来的。布尔什维克为了推翻资产阶级,也防止沙皇复辟,用它来号召无产阶级继续革命。到1922年俄国内战结束之后,各种沙俄遗老,仇视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地富反坏右,有条件的都润了,统称为白俄流亡分子。他们呆在伦敦巴黎这种大都市,生活不见得过得多好,也不见得很融入当地社会。但在自己同胞面前,还是很有优越感的。觉得你们都应该弃暗投明,哪怕偷渡到西方来刷盘子,也好过留在苏联,建设红色政权。

我们这位沃兹基边德诺夫同学,不是白俄流亡者,但家里条件确实不错,教育水平也很高。他一开口都是大词儿,说自己是什么社会批判型人格、古典马克思主义梦想者,性开放人群。我没看懂,但大受震撼,反正跟那种苏里苏气的刻板印象完全不一样。他也没有留在当时苏联的艺术殿堂呼捷玛斯,而是选择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深造。当时的英国是什么地方,文明的灯塔,世界的中心。所以在白俄流亡者看来,小兄弟来英国是来对了,喝了洋墨水,吸了自由民主的空气,应该能变成异见人士,今后解构苏联意识形态,就靠你这样后生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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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苏联早期的意识形态很简单,就是闹革命,消灭阶级之间的不公。但是你跟工农兵同志不好把道理讲得太抽象,于是就有了这么个简单但直击人心的口号,和平、土地、面包!这个宣传标语,苏联国内的工厂军营小区学校,贴得到处都是,不管干部群众,基本人人都知道。白俄流亡分子当然也知道,但他们对这句口号,恨得牙痒痒。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三种好东西,而是不喜欢好东西从苏联口里被提出来。

我们的沃兹基边德诺夫同学,恐龙扛狼一番操作,把这句标语直接写在了伦敦,帝国主义的心脏上。但他写的俄语,英国人看不懂,你只有写成商务殷语,land, peace, and bread,他们才知道你是苏维埃的铁血男儿。写俄语只有谁能看懂,白俄反贼嘛。而且整面白墙,他就写了这么三个词,大量留白,为啥?相当于把涂鸦本交到大家手里,邀请二创嘛。可惜英苏相距两万六千里,苏联人过不去,只有当地白俄能去发粪涂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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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这是我瞎猜的。关于创作初衷,他引用中国哲学家老子的话来解释,说这叫“反者道之动”,用社会主义的构建方式,来反殖民西方的虚假自由。懂吗?我也没懂。

其实作品诞生之后,作者的初衷就没有那么重要,因为解读权属于全人类了。怎么说呢?我对这幅作品的艺术性,还是很认可的。白底红字,抽象简朴,去除了一切装饰化、风格化,完美融入工业社会的城市空间,非常的苏联建构主义。但白俄看到这个却破了大防:把国内那一套搬到西方来,耗爹儿油!于是他们找了很多角度,来骂这位沃兹基边德诺夫。

其中最温和的批评,是说他没有素质,坏了规矩。因为他涂鸦的那片街区,在街头艺术圈里有着耶路撒冷般的崇高地位。许多艺术家都在那一带搞创作,包括有个叫西克班的大神。他们说你涂鸦可以,但不能把一整面墙这么多幅作品统统抹掉,其中还有一幅是纪念某位已经去世的画家,就这样被遮盖了。你完全没有在瑞思拜,就还蛮符合你们苏联强国人作风的嘞。

真是这样吗?我还蛮困惑的。因为我从地图软件里看过,那片墙曾经被涂成全黑,上面写着白色大字,也是三个词,unite against racism,团结起来对抗种族主义。同样覆盖了许多画作,但没有人说这样做不好不对,坏了规矩。都是:好,伟大,棒极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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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底坏不坏规矩,我采访了老伦敦杰西卡。她不是艺术家,是city walk的导游,专门带人欣赏涂鸦艺术的,所以跟很多艺术家也很熟。她告诉我,像沃兹基边德诺夫这样,用单色漆把整面墙涂掉的做法,叫buffing。从零开始,重新创作,而不是在人家的画上乱签tag,恰恰是尊重的体现。而且每个涂鸦艺术家,在创作的那一刻就知道,自己的作品注定终将消逝,至于它如何被破坏,如何被取代,作品的命运是作者无法选择的。正因为涂鸦作品朝生暮死,所以能够朝朝暮暮,生生不息。否则街头就成了散发着芝士红酒陈腐气息的高端艺术画廊,成了对西克班等权威的偶像崇拜,涂鸦艺术的生命力就被吞噬了。

说得太好了,谢谢杰西卡,我的互联网嘴替。我就说嘛,搞艺术的怎么会因为,崔颢题诗在上头,就眼前有景道不得呢?应该是:他奶奶的,崔颢题得,我题不得?涂鸦的本质就是汪达尔主义——汪达尔蛮族洗劫罗马的时候,破坏了很多建筑,但罗马人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,他们刻在墙上的招嫖小广告,就是早期涂鸦——当涂鸦艺术面对建筑艺术的时候,当建筑艺术面对自然景观的时候,它们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对这个世界进行颠覆性改造,而觉得我可以比你改得更好,这才是艺术家之间的respect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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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我觉得,沃兹基边德诺夫搞这一出,恰恰符合现当代艺术的精神内核。人家百年前就有这悟性,果然很先锋。艺术的内核,不是技术,而是狠活。因为技术可以交给工具,而狠活只有靠人的思想。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思想,也不是所有思想都有市场。所以,找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靶子疯狂输出,是最安全、最好商业化,也最容易被资助的。

什么靶子呢?权力的不公。这是人类最大的思想富矿,是古往今来,无数哲学家试图回应的元命题。只要天下没有大同,总归有少数满级大佬在虐新手村。社会内部是这样,国际上也是这样,甚至更是这样杏彩游戏平台,无政府状态嘛。所以艺术像尖刺一样,挑衅压迫者;像按摩棒一样,抚慰被压迫者,是其思想性、正义性的重要来源。

但是,艺术家也要恰饭,得有人资助。你资助吗?你不资助,你无资无助,连币都不投,那怎么能怪艺术家卖身金主爸爸呢?从教会、国王、到美第奇这种资产阶级,下起订单来都很舍得,花最多的钱,请最好的艺术家,搞最顶流的创作,打造最强的软实力。不像现在,有人还土了吧唧,指望用爱发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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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资助的御用艺术,就要主打一个身法灵活、伸缩自如,哪怕你是万吨巨无霸,也得打扮成弱小但正义的大卫,你的对手,永远是强大且邪恶的商纣王。为什么?因为世人在不公平里面呆久了,永远同情弱者。

沃兹基边德诺夫可能不知道,就在他涂鸦的同一年,美国加州的一片小山上竖起了“好莱坞”的招牌。这块招牌指引下的艺术精英,即将在并不遥远的未来,开启一种简单的二元叙事:弱小的自由,抵抗强大的专制,每当正义被虐到临界点的时候,邪恶总是死于话多。这种并不精美但非常“精美”的艺术话语,像快餐一样刺激管饱,以致于大家忘了问一句,到底……谁比较弱来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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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墙上的苏联核心价值观,它背后是什么样的强弱对比?在白俄看来,苏联的国家机器是强大的、无情的。在他们投奔的大英帝国看来,苏联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,是山呼海啸、天崩地裂的,所以我是姬发你是歌利亚。歌利亚的宣传标语,怎么能挂到我们耶路撒冷来呢?还不赶紧去涂抹,给它二创掉:绝不和平,失去土地,没有面包,再把列宁画成魔鬼,打上叉叉,画圈圈诅咒你们,方肯罢休。

可如果代入苏联视角,举目望去,强敌环伺。在这样恶劣的地缘环境下,瑟瑟发抖是没用的,只有团结全世界的被压迫者,大家都站起来不许跪,才有一线生机。所以1922年它刚把国际歌定为国歌,俄语歌词唱道,把暴力的世界夷平,我们去建立新天地。一个即便是弱者,也不用担心和平、土地、面包的新天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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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样是标语,你以什么为荣,以什么为耻,其实反映的是你内心深处,认为谁的正义才是正义,谁的正义优先级更高?当然我不是说苏联就绝对正义,没屁眼的事它也干了很多。但你不能因为屠龙少年的堕落,就忘记伟大事业的初衷。至少,我们完全可以在同情理解黑命攸关、同志骄傲、两性平权的同时,为自己对和平、土地、面包的追求,感到一点认同,一份责任,一丝自豪。

可惜啊,这事从海外俄人社区传回苏联之后,由于担心反苏分子借机炒作,就不让提了。所以这个故事在任何书里都没有记载,全靠爱国群众口口相传,我也是道听途说风闻而来。说起来距今刚好过了一个世纪,但时光白驹过隙、百年一瞬,如同发生在昨天。若有好事者问,是不是发生在昨天?如同。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,权当聊斋故事听听即可。

那么今天的故事讲到这里,(如果还有)我们下期再见。